二叔三月十日晚间去世的消息,是大姐转达给我的,本来计划回老家奔丧,赶在下葬的头一天,也就是三月十三号回去,已经请好了假、预定了机票,可面对日益严峻疫情,最终还是没能成行按照乡俗,男主家,女主客,二叔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堂哥,应该直接通知到哥哥或者我本人,可消息却是通过大姐传话过来的,主要原因是堂哥与哥哥和我早已没有了联系,他可能仅存了大姐的电话吧。
我和堂哥可能有十几二十年未曾见面了,他留存了大姐的联系电话,也一定是沉睡了很久很久父亲仅兄弟二人,幼年丧父,其母也没有活过六十岁,父亲也在六十三岁时病逝,唯独二叔长寿,活到了九十二岁!
二叔,按照家乡的习俗,我们姊妹管他叫”大”,拼音的声调是二声而不是一声,二婶,我们称呼为”娘”,算是很亲切的称谓二叔二婶一生节俭,性格内敛,属于典型陕西关中农村普遍的习性,小时候孩子们贪嘴,觉得二叔二婶待人不够亲切,所以我们小时候都不怎么和他们亲近。
他来家里探望他哥哥时,多数时候是两手空空,住在家里几天,还要把家里好吃的东西消灭不少,所以他在我们姊妹当中不怎么受欢迎,有一次他来探亲,从兜里摸出了九颗糖,那时一角钱就可以买到十个或十一二个糖块,这样的探亲礼物显得特别薄气,姊妹们很是失望,于是二叔就有了“九个糖”的绰号,并且被偷偷叫了好多年。
小时候,老妈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回老家探亲,谁也不愿留在二叔家里过夜,撒泼打滚也不愿留下,不愿留下的原因,自然是吃不好、玩不好呗
父亲兄弟二人感情特别好,他们来往的信件都写的很好,父亲的字体刚正大气一些,二叔的字体向右倾斜,拘谨一些二叔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兵,部队复员后在铜川煤机厂工作,好像是做食堂的管理员,铜川煤机厂是现在"陕煤管件厂”的前身,在六十年代,国家动员城市人员回乡务农,二叔坚决要回到家乡,当时,奶奶也已故去,据老妈说,二叔是看到家里的房屋常年无人居住近乎荒芜了,舍不了,放不下,才萌生出回乡的想法。
这或许是二叔一生最错误的选择,也是他内心狭隘思想从中作崇的结果二叔有三个儿女,堂姐、堂哥和堂妹,都失去了城镇户口,城乡生活、文化的差异,在二叔的儿女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堂姐出生在一九五九年,一辈子生活在农村,一生劳苦,她的长相个头非常像二婶,低矮瘦小,每次遇见,总是从头到脚透露着生活的艰难。
堂哥比我长两岁,知道学习上进,初中专毕业后,才算是从黄土地上挣脱出来!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特别高兴,觉得是一种家族的荣耀,甚至不惜重金,为他的侄子买了一块"蝴蝶牌”手表一百块钱的手表,在多数人月收入不足百元的年代,绝对算得上一件奢侈品!堂妹比我小三岁,从小就不喜欢农村的环境,按二婶说,她从来都不到地里去,"地里”就是指庄稼地,是说堂妹不喜欢做农活,堂妹后来嫁到了陕北的一家国有煤矿,日子过得挺好。
她老公也是老家那边的人,九十年代的煤矿正处于低谷,不似近些年火热,下嫁煤矿,最初的目的,一定也是摆脱土地的束缚吧记得当时二叔、二婶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的
与二叔一家这类直系亲属,从血缘的角度,应该是非常亲切的,堂兄妹之间也应该是最亲的关系,可毕竟各自生活在不同地域,走动也不是很多,彼此间的关系疏离,其实挺遗憾的由于父亲八九年去世后葬在老家,每年清明祭奠时我们姊妹们还会坚持回去,顺便探望一下二叔。
二婶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二叔一人,堂姐家住的不远,到饭时,堂姐才回来给他弄点吃食去年清明回老家时,二叔身体已经很弱了,他耳聋,躺在屋里床上,我们把大门敲的山响,邻家的一名男子趴在院墙上吆喝,也没有能够把门叫开。
后来堂妹从县里逛街回来,才算是见到了二叔二叔光着膀子盖被躺卧在炕上,黑瘦的面容,干枯的身体,还是令人阵阵心酸堂哥把屋里的房子盖的宏伟气派,装修也是城里的风格,三层还是四层?搞不清楚了,想来是堂哥看到了某种商机,因为老家村里的位置,已经被县城覆盖了。
二叔住的是前些年盖的房子,屋里屋外堆满了破烂,据堂姐说,二叔这两年总是从外面拾些别人丢弃的东西回来,挡不住,就由他去了
现在交通便利,从铜川到老家一百多公里的高速公路,自驾车非常迅捷八九点从铜川家里出发,路过三原县城,一人一碗“老房家”的水盆羊肉,就基本不在老家吃饭打尖了老家蓝田县的荞面饸络非常地道好吃,纯荞面的不参假,每次都带些回来。
街边的油糕也炸的很好吃,外皮酥脆,内瓤软糯,也会买几个尝尝说起在二叔家吃饭,还有一件趣事,大约是在九二年的时候,父亲过三年,我们一大家人都回去了,我老婆新婚后第一次跟我回老家是开着单位的车回去的,可那时不通高速,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中午,个个饥肠咕噜的,那时二婶还健在,堂姐打下手,张罗着擀面条。
老婆悄悄的对我说,她看见堂姐在切火腿肠,要我去给她拿上一根,她饿的不行了我非常诧异,会有火腿肠这样非常奢侈的东西?于是就去厨房看,原来堂姐是在切腌制的红萝卜陕西关中农村吃面条,主要调料就是辣子、酱油和醋,锅里下一把青菜,顶多用油lan上一小碟葱花调面,老婆是河南人,自然不懂这些,她先调面时,直接就把一碟子葱花拨进了自己碗里,还说不太够,后来调面的人还到处在找葱花。
亲情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堂妹和二姐长得真有几分相像,就连说话的声音,老远听着都类似一个调调说起二叔待小辈不亲近,那只是孩童时的认知,或许是二叔、二婶性格给孩子造成的误解六七十年代的孩子,缺吃少喝,如同现时养的小猫小狗,谁给点吃货,谁就是最亲的人了。
父亲与二叔是亲弟兄,性格却大相径庭,父亲为人豁达,遇事想的开,二叔做人谨慎,因循守旧二叔名讳“宗定”,据说是后来自己改的名字,从改名这件事上,或许就能窥探到那年他执意回乡的想法吧
曾经假想二叔能够活过一百岁,还是农村的生活和医疗条件相对差一些吧堂哥一家四口生活在西安城里,即使经常能够驱车回来,也怕是难以把老人家照顾周详在现在的农村里,男主女客,分的非常清楚,出门的闺女能如堂姐般经常回来给老人做饭,已经很难得了。
九十二岁,已然是高寿了。愿二叔在天国里安息!二〇二二年三月十六日